谭卓：处在交界点上

2024-06-17 19:35 来源：网络点击：

谭卓：处在交界点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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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卓给我们讲了一个她不久前刚看到的童书里的故事，故事的名字叫《大海里我最大》:一只大王乌贼非常骄傲自大，它会说:“我比小鱼大!”“我比虾米大!”“我比海龟大!”“我比水母大!”直到有一天沾沾自喜的它被一只路过的蓝鲸吸进肚子里。蓝鲸肚子里非常黑暗，过了很久大王乌贼终于适应了微弱的光线，它环顾四周，发现一起被吸进肚子的还有那些小鱼小虾水母，于是它再次沾沾自喜起来:鲸鱼肚子里我最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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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谭卓来说，最可怕的莫过于无知无畏。她怕自己就像这只大王乌贼一样，自我满足。即便她现在已经被称作“文艺片女王”，每一部她参演的作品，即使是一些功能性角色，她依然有能力让观众记住那张脸和那个角色，谭卓依然充满了危机感。她像一块海绵一样，企图从任何一个边边角角找到某种启发或灵感，吸收出现在身边的所有知识，然后快速成长，越来越大，越来越强。

这种能力对谭卓来说是天生的，从来不渴望出名甚至都没有想过从事演员这一行当的她，刚开始演戏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学习欲望。即便是片场出现的有关修桥梁的书籍，或是路边卖西瓜的大爷刀尖扎进西瓜时，西瓜炸裂那“嘭”的一声，她都企图抓住并将之变成自己创作的灵感源泉，更不要说那些合作过的优秀导演、演员、剧组成员身上的各种优点。谭卓喜欢看书，当演员之前看过很多书，当演员之后即便没有时间看书，她也会习惯性地带一本书在身边，哪怕翻几页也觉得有安全感。“跨界”是谭卓最不喜欢的字眼。在她看来，世间万物都是相通的，厨师颠勺和钢琴家演奏有异曲同工之妙，食材弹跳，音符碰撞，火花四溅，犹如哈利·波特的魔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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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访过程中，谭卓说的频率最高的词是“过瘾”“来劲”。上学时她选择的专业或是课程总是“第一届”，她总是“第一个做什么事的人”。长大后谭卓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应该就是那个处在交界点上的人，一个意味着变革的人。改变和尝试让她兴奋，循规蹈矩反而沉闷无趣。杨福东和她合作艺术长片时完全没有剧本，或是娄烨拍《春风沉醉的夜晚》时多次推翻重来，对谭卓来说从来不是问题。她反而会刻意少看影视剧，因为不想给自己戴上枷锁，成为一个太“成熟”、太“完美”的演员。现实中的谭卓和她塑造的那些角色一样，都是有“毛边”和“倒刺”的，因为这样才真实。

细节决定成败

Q 感觉今年你有一个事业的爆发期，大银幕上频繁看到你，比如《烈火英雄》，还有即将上映的《被光抓走的人》，以及《误杀》。今年你还成为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评委。你自己觉得吗?

A 其实我早爆发了，不是今年。今年反倒是一个所谓的事业爆发期之后的正常涨势，一个上升阶段。《我不是药神》是去年，《延禧攻略》也是去年，去年其实是我的爆发期，那接下来的第二年也就是今年肯定还会维持非常自然的涨势。

Q 还是先分别说说最近比较热的这三部影片。《烈火英雄》中你的表现非常感人，拍这部电影让你记忆最深的是什么?

A 之前我对消防员这个行业一点都不了解，所以我觉得人人都应该去看《烈火英雄》，这部电影让我们了解到消防员为我们做出了多么巨大的付出和牺牲。另一方面，消防常识与每个人都是密切相关的，了解消防常识是非常有必要的。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在国外，我住的小区中另外一栋楼着火了，因为业主在楼梯间的电井里面堆积了很多杂物，引发了火灾，烧得非常厉害，消防车又没有办法进到最有利的位置去灭火。业主缺乏常识，消防通道也不够顺畅，最终酿成了大祸。所以这部电影是非常有意义的，不仅是一部商业影片，而是用商业的语言讲述了一个主旋律的故事，让更多人乐于接受，我觉得这是中国电影的进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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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 说说《被光抓走的人》，你在这部电影中扮演什么角色呢?和黄渤合作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?

A 我和黄渤演一对夫妻，就像日常生活中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一样，具有普遍代表性。这些人有着相对传统的思维方式，一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，所以很多家庭遇到问题的时候，从来不跟外界表现出来，没有习惯寻求外界的帮助去解决问题，不像西方会去找心理医生什么的，我们无论自己遇到问题，还是婚姻关系、与孩子的关系遇到问题，都习惯这样处理，不善于沟通。长年累月的琐事累积下来，就遇到了所谓的中年危机。其实这种危机很多是来自情感的，两个人疲惫了有问题了，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解决，想解决又觉得不是一件两件事能解决的，非常复杂，于是很多人就选择忍受彼此，或是出轨或是离婚。

《被光抓走的人》这部电影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是，它用这样一个软科幻的包装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——不被爱的人留下来，被爱的人被抓走——让人更好地去反思自己身上的问题。很多人看了这部电影之后会反思，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光来了，我是否会被抓走?还是留下了那个人?你对你的另一半有信心吗?我们俩究竟要不要在一起，或者应该怎么在一起?

Q 这次是你和黄渤第一次搭戏，有碰撞出什么火花吗?

A 你应该问这会不会是你俩最后一次合作，这个问题还更来劲，哈哈。言归正传，很多人都非常喜欢黄渤，很多人都很想跟他合作，他非常有魅力，我很喜欢他认真的工作方式。他是个处女座。其实我工作的时候也是有点这样，所以碰到比我还认真的人我就变得很省心，不用操心了，因为有人在前边比你还操心，然后我就挺开心的可以“坐享其成”。拍这部电影期间我去演话剧《如梦之梦》，黄渤给我发信息问我演完没有?我还开玩笑逗他，我说:怎么着，你们现场没有我都拍不下去了?他说有两场戏想重拍，我问他觉得是什么问题?他就跟我说了他的想法，觉得能更好，然后我说那我也没问题，只要制片人、导演能给我们重拍的机会。后来这两场戏都重拍了。我觉得能有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，因为很多时候大家都是赶时间，或是制片人担心超预算，像这样大家能很安静、潜心地去寻觅一些东西，我觉得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。所以我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，更精益求精，可以开拓更多可能性，而不拘泥于已有的经验，我觉得这才是宝贵的价值。一切都是细节来决定的，细节中才能看出品质。

Q 再谈谈《误杀》，这部电影现在宣传还不是很多，是一部什么样的片子呢?你的角色是怎样的?

A 《误杀》是我和肖央老师合作的。肖央老师非常擅长喜剧，但是这部电影并不是喜剧反倒是一部严肃的悬疑剧，我已经提前看片了，非常好看，我相信很多人会喜欢。《误杀》和《被光抓走的人》是两个完全截然不同气质的电影角色。在《被光抓走的人》里面我演的是一个平凡的已婚女性，在生活中非常具有普遍代表性，就像我们见到的很多人的样子，《误杀》里面我的角色也是一个已婚女性，但是在塑造这个角色的时候，我希望把这个人演成一个“小透明”，没有存在感，在没有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，人们很容易忽略她，就像在农村经常会有这样的女性，朴实、不善表达，但是勤于劳作、兢兢业业，就像很多奶奶或是邻居家小孩的妈妈，你对她不会有特别的印象，她总是不说话，没有什么声响，也不善于交际，但是当有事情在她身上发生的时候，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，她的本能爆发了，展现出人身上原始的本能和人性的多面。《误杀》很有意思，现在当下社会里我们有很多被“ 误杀”的情况，比如说网络暴力，真相真的是这样吗?当一片声音袭来，人们并不清楚真相是如何的，一个无辜、清白的人很可能就被误杀了。这部电影其实也蛮有社会意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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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 你有自己的选片标准吗?那些被你拒绝的片子都是什么样的?

A 拒绝的前提肯定就是剧本不够好的，因为剧本是非常重要的基础，如果剧本不好，任何人都没有强大的力量去扭转乾坤。剧本好的基础上，我们才能在此基础上去加分。其实我是一个很喜欢享受生活的人，比较追求生活品质，因此生活成本比较高，但是我同时又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，没有办法就因为一部片子给的经济条件非常好，或是让我演个大女主，就凭这样就接片，尽管有时对我的诱惑非常大。虽然我还有很多没有实现完的、物质生活上的心愿，可是自己内心的清高在那一刻还是会压倒金钱的诱惑。这种片子，即便接了，我也不可能凑合去演，我脸皮薄做不到，我肯定还得认真做，但认真做完凭一己之力却还是改变不了大局面，于是到头来自己的辛苦付出变成一个事倍功半的事情，自己拿了钱也不舒服，成了心里永久的遗憾，所以最后想想还是算了，没有暴发户的命就放弃吧。

Q 你的事业起点很高，刚出道就凭借《春风沉醉的夜晚》入围戛纳最佳女演员，如此高的起点给你带来的压力更多还是机遇更多?

A 我从来没有过有压力、心态不好的时候。我开始从事表演的时候，对这些一无所知，即便是在拍《春风沉醉的夜晚》的时候，我依然对表演一无所知。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运，我也很感恩机会。我小时候没有看很多影视剧，反而读了很多书，但都是一些很不接地气的书，比如说科幻的、童话的、神话的，像什么《格林童话》《安徒生童话》《一千零一夜》《伊索寓言》《阿凡提》之类的，后来大点了就看一些文学的书，比如三毛、张爱玲，都是特别浪漫主义、理想主义的女作家，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理想国里。我本身也是这样的浪漫主义理想派，一直到现在都是，也会有特别不切实际的想法，企图以自己小小蚂蚁一样的一己之力撬动整个地球。但是我觉得，即便有些痴人说梦，总要有人去做，可能会有很多人嘲讽你，如果去做了就50%成功的可能性，哪怕搬动一粒芝麻，但是不做永远是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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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 之前你说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，现在再看，你觉得自己取得的这些成就更多归功于自己的幸运还是努力呢?

A 任何成功的人都有相通之处，没有一个人的成功是完全侥幸的，前提是他必须要努力认真和持续学习。不过并不是每个人这么去做了，都会获得成功。人们经常说性格决定命运，越长大越明白其实有些决定因素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才华，也超越了受教育水平。我现在越发相信命运，对于我来说，我相信很多事情自有安排，但我不会因此就坐以待毙。我对我自己的要求是:尽人力知天命。做事情我付出最大努力，即便失败了我也接受。比如就像我的人生信条也是这样: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。我们知道命运是这样的，我依然很乐观地去接受它，保持一种非常open和relax的心态。中国老话说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，就是说常态是不咋好的，天天好就不正常了。福兮祸倚祸兮福倚?东方的哲学很有意思，从中可以找到让你释然的东西。

Q 你的这种释然是天生的吗?

A 说对了，我觉得我是天生有这样的基因，所以我觉得我很幸运，很感恩上苍给了我这种去反思去学习去思考的能力。人一定要思考，我就想太多。

Q 你怎么看待在中国演艺圈女演员的年龄问题?此前姚晨马伊琍等都为女演员的年龄困境发过声。对你来说，年龄会是困扰吗?

A 我觉得首先不必担心，因为衰老是个不可抗的事情，人总会老，我们没法去和自然规律较量，反而要在它身上发现宝贵的地方，你要和年龄相映生辉，成全彼此，发散各自的味道。比如说我现在变得更柔软、更宽阔，更能欣赏很多东西，更从容; 比如说你以前很脆弱，年轻时总是撞得头破血流，大不了一死，但你现在跟这个世界可以像打太极一样，更有能力跟它玩了，这都是年纪的保障。所以我不认为要那么狭隘地去看待某一个事物，不只是年纪，任何事情都是这样。其实很多事情你可以自己选择，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，其实是有道理的，很多东西主动权其实掌握在你自己手里，你自己的思维决定你用什么维度去看待这个世界。年纪可以是财富、丰富的人生经验、专业水准，可以让你在做一件事时更有能力，也更有优势和话语权，这都是年龄赋予的，没有时间的累积是不可能达到的。所以为什么要去排斥它?挖得很浅是一种宝石，挖得更深、花了更长的时间，得到的会是更稀有的宝石，那为什么不呢?我是一个很乐观的人，我不觉得年龄是什么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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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 平时除了演戏，有什么兴趣爱好呢?会怎样安排自己的业余时间?

A 我喜欢生活的品质感，会选择一些很好的设计及高质量的家具，我希望这些东西能传承下去，因为我很爱家，非常在乎家人，我每年会强制性地休假，和家人一起去旅行。人生就像咱们眼前这块眼影盘，工作只是其中一块，其他还有你自己、朋友、家人、兴趣爱好等等，它们共同构成你的人生，这样才是科学和均衡的。人生是一场马拉松，一切都要调整到一个更科学、更健康、更可持续性发展的状态，一切要变得更从容。

Q 你会规划好自己每天的时间表吗?

A 不拍戏的时候，我每天不会晚于7点半就必须起床了，然后一早出去处理各种事情，比如去银行去医院等等。如果有应酬的话，我会安排在中午饭或是下午茶时间，一般不安排在晚上，因为晚上是陪家人的时间。平时我会尽可能多地和家人在一起，全年会强制性安排至少两次全家出行，在外地拍戏时，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，我也会让家人来探班，但前提是不影响工作。很多事情要提前安排清楚才会更有效率。

普鲁斯特问卷

Q 你认为最完美的快乐是怎样的?

A 满足。

Q 你最希望拥有哪种才华?

A 希望拥有可以吸收所有科学家知识的才华。

Q 你最恐惧的是什么?

A 没有恐惧，我会有害怕、担心、愤怒，但是没有恐惧。比如说你害怕蛇，但是真的碰见了又能怎么样?再比如说你担心家人的离世，但是这是不可避免的，人都还是要继续努力在世上活着。所以没有什么可以成为恐惧的。当我认真思考恐惧这个词的时候，我感觉它既像白色的极光，又像一个无尽的黑洞。从感情上我好像没有什么具体的恐惧的感受。

Q 你目前的心境怎样?

A 没有什么感觉，每天事情太多了顾不上想太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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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 你最钦佩的是谁?

A 我妈。她很了不起。其实每个家庭都一样，抚养下一代，经营一个家庭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Q 目前为止，你认为自己最伟大的成就是什么?

A 伟大这个词太可怕了，没有伟大的成就，要说最大的成就，那应该是当我妈的好孩子。

Q 你最喜欢的旅行是哪一次?

A 比较近的一次是去米兰旁边的Como，这座小镇挨着瑞士，湖光山色非常美，非常适合度假，气候也非常好，在那里会让你整个人都心旷神怡。我们住的酒店景色也非常好，正好对着湖，可以看见对面的山和很多房子，非常安静放松，可以出去玩儿，也可以买吃的回来在酒店的房间自己做饭。今天早晨我还给我妈看当时的照片，现在再看当时的照片还是会觉得很愉悦。

Q 你最痛恨别人的什么特点?

A 霸凌，但是又不止于此。我觉得是权力的滥用，非常可怕，会让人特别绝望。

Q 你最珍惜的财产是什么?

A 家人。

Q 你最奢侈的是什么?

A 任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