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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美国众神第二季:我们都是影子

2024-10-03 05:54 来源:网络 点击:

美国众神第二季:我们都是影子

看完《美国众神》第二季,我忽然感到,故事中的“影子”,正渐渐变成我自己的影子。

影·穆恩是个私生子,没有身份证,也没有户籍。不知道父亲是谁,也不清楚本名叫什么。少年时,影子和从事外交工作的母亲相依为命,转徙江湖,从法国漂流到美国。美国的黑人聚居地多的是穷愁潦倒、吃喝嫖赌之辈,“像白人一样”闲静少言、爱书成癖的影子在当地同龄人中格格不入,哪怕斗胆见义勇为、以牙还牙,也每每事与愿违,反被恩将仇报。幸运的是,知书达理的母亲一直是他温柔的倚靠;但不幸的是,母亲的撒手人寰成了他日后至深的绝望。

像每个平凡的美国黑人一样,长大后的影子徘徊在社会底层,游走在灰色地带。他本以为,与有着相同背景、相似遭遇的劳拉从萍水相逢,到同病相怜,再到结为连理,能给自己带来云淡风轻、花好月圆,却不料,自己不仅因妻子蒙受不白之冤,锒铛入狱,还目睹其与好友暗通款曲,心如死灰。于是,走投无路的他,被神秘的“星期三”先生招揽,开始了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种生活。

自称在影子身上看见“儿子的影子”的星期三,其实是北欧主神奥丁在北美大陆的化身。而他口中的“儿子”,正是如今赫赫有名、家喻户晓的雷神索尔。大萧条时期,索尔因拔山扛鼎的神力被美国纳粹党相中,成了一名举重运动员,在赛场上君临天下,万人敬仰。然而好景不长,二战前夕,纳粹党要求索尔故意输给德国,以彰显自己的伟大;而奥丁也劝儿子退让一步,不辜负德国人的信仰。只不过,这位刚愎自用的神子依然受不起胯下之辱,继而勃然大怒,毅然与父亲刀剑相向。那一晚,雷神之锤砸断了奥丁的永恒之枪。

多年后,影子从星期三口中得知,让神灵身死道消的方式有两种:一是别人全都不信仰他,二是他全然不相信自己。索尔自杀了,便再也没有回来。同时,本应“死于车祸”的劳拉,却因为奥丁手下斯维尼遗落的幸运金币而复活。只是重返人间的劳拉,在一路追寻眼中“光芒万丈”的影子途中,却又对身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斯维尼日久生情,只因两人都曾被一再奥丁利用,并因此怀恨在心,势要报仇雪恨。

斯维尼告诉劳拉,正是自己在星期三授意下撞死了她,以促成影子无路可退的绝望,继而引导他走投无路地皈依。劳拉将其告诉了影子,后者却再也无法相过去一样相信她,给不了这个活死人彻底恢复所需的“真爱之血”。一时间,同林鸟散,破镜难圆。

故事的最后,星期三的宿敌、资本主义之神“世界先生”利用媒体与技术控制了警方,包围了旧神们所在的小屋。众神早已作鸟兽散,只留下影子进退维谷。慌乱中,影子被奥丁栽种的神树缠绕,在求生本能刺激下回光返照,忽然发现,这个“怪老头”早就入侵了,且始终安排着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方方面面,而自己正是他的私生子……

念头一转,我回到了自己的家里。

现实中,我不是黑人,也不是美国人;不是私生子,更不是神之子。我有知书达理的母亲,也有从未缺席的父亲。我的收入不高不低,说不上大富大贵,却免于小偷小摸。我不记得被女生喜欢的感觉,也不理解被老婆出轨的滋味。我很少融入同龄人的“圈子”,却也没遭遇过种族歧视。父母确实会靠人脉给我找机会,但绝不会靠杀人逼我上梁山。可即便如此,我依然觉得,那个名为“影子”的男人像我自己的影子。

茨威格说,“她那时还年轻,不知道所有的礼物,都被命运标好了价格”。只有工作了接近一年以后,我才正式开始重新审视父母与自己的关系,继而领悟到,从升学到就业,从价值取向到思维方式,从爱好与特长到专业与工作,都离不开父母的建议与指导、逃不出父母的培养与安排。那个似乎名叫“迈克尔·安塞尔”的男人是星期三的“影子”,而我,又何尝不是我父母的“影子”?他们编织了我的幸福,一如奥丁制造了影子的不幸。虽然影子的道路时有跌宕起伏,而我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;但本质上,我和他没什么不同,我们都是怀着半推半就、将信将疑的态度听天由命、随波逐流的无名小卒、乌合之众。

从前几年出国留学时起,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:我的“叛逆期”去哪了?多年以来,不论科学还是文学,都解释不清“叛逆期”到底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、普世性的还是时代性的。同样,没有人能准确地告诉我,为什么我在理论上应该“叛逆”的中学时代,从来没有有意地、明显地表现出对父母的怀疑、异议乃至抵触、抗拒。记忆里,我与父母的关系一直仿佛是相亲相爱、和和气气的。然而,根据弗洛伊德的观点,被压抑的欲望总会以另一种形式释放出来。而现在,我的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切地体味到,在一些小事情上,自己正有意无意生出“逆反”的苗头。但另一方面,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、见得多了,亦或是由于缺乏主见、优柔寡断,如今的我也不敢轻易在人生大事上忤逆父母,只因我比过去更害怕失去一切。我与当年的索尔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,却不知道孰对孰错。

与劳拉和斯维尼之于星期三不同的是,对于我的父母,我不愿、不会也不需要入骨地憎恨什么。反之,我诚挚地感激他们赋予我的一切物质与非物质的财富与品质。只不过,随着年龄渐长,我越来越渴望某种自我掌控、自我成就、自我创造的,真正意义上的“独立感”。这不仅无关物质上的满足,似乎也不由亲子间的和谐决定。它可望而不可即,好似指间的沙粒。初见时,为了争取影子的信仰,星期三特意表演了一场“六月飞雪”的神迹,可影子只是一头雾水、一脸懵逼。我现在的工作,以及父母给予我的其他条件与资源,似乎也就像这样一场雪:看上去很神奇,却代替不了真正的信仰与觉悟,解决不了长远且终极的问题。

在这个以《俄狄浦斯王》的逻辑与思想内核演绎现代神话的故事里,名为影·穆恩或迈克尔·安塞尔的主角,终将觉醒为诸神黄昏的导火索、北欧的光明之神巴德尔。但第二季结尾,依然是“月亮的影子”(Shadow Moon)的他,正搭乘灰狗巴士驶向未知的方向。我痛恨他狡猾且残酷的父亲,也慨叹这不可预知又无力反抗的命运。当我看见这个男人朝世界树挥下斧头,坠入流光溢彩的空间裂缝,我突然感到,自己也是父母的影子、世界的棋子。